Noir_Idegran

凌晨的时候，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这声音听得我心惊肉跳，我意识到，事情终于还是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我起身披了外套，连妆都没化就出了门。

——还有什么必要化妆呢？一切都完了不是吗？

 

想到今后，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几次都近乎崩溃。

然后在机场，被一个与我逆行擦身而过的男人撞到了肩膀。

“哦，抱歉。”男人顿了顿，“你没事吧。”

这句关心的话语瞬时在我脑中炸裂，把我逼到了绝境。

我不是没事……可是我又必须没事，至少不能让那个夺走我公司的老男人看了笑话。

 

我摇摇头，泪水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喉咙口一下子堵得慌。我只能冲他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

但他没有走。

 

“……抱歉。”男人微微侧过身，似乎愣了一下。他弯下腰，递给我一包纸巾，“要休息一下吗？”

我用手抹了一下泪，又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这才抬起头去看他。面前的男人很俊朗，意气风发的样子像极了……之前的我。

他见我不接，毫不在意地收了纸巾直起身。

却仍然没有离开。

他自顾自地拿出手机打电话，我正诧异，就听得他在电话里说要推迟跟对方的会议时间。

对于商人来说，迟到可是致命的。我终究还是拖了他的时间了。

 

我低下头，有些不安地踢了两下行李箱。

那边男人已经挂了电话，他再次打量了我一会儿，“不过是一个公司，别露出那种世界毁灭的表情”。

他怎么会知道？！

我诧异地张口就要发问，他却又自顾自地离去了。

 

我多想叫住他一探究竟，却终究没有勇气再开口。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我看见从候机大厅走出的人们，似乎有些好奇地向着这里张望。

我这才理解到，他方才是为我遮挡了路人们探究的视线。

 

不过也算是托了他的福，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一点了。甚至我还利用了在飞机上的时间打了个发言草稿。

公司里各团队之间合作基本都很融洽，人员流动率非常低。但也正是因为太过融洽，如果强制进行人事变动会导致逆反心理。

……

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时间未必够，而且那么强硬的收购手段，对方一定不会愿意听。

我深吸一口气，盖上了笔。

就算没有办法改变被收购的事实，也必须保证公司这个主体的存续。

——我绝不允许有人把这公司当作衬托和跳板。即便它将不再属于我。

 

 

……

…

我怀着上战场般的觉悟踏入了公司的会议室。这里曾经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可它即将变得遥不可及。

我紧握双手，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然而还没等我看清会议室内坐着的人，一句“稍微精神一点了呢”便已自门内传来。

“！”

起飞前在机场遇到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他朝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在坐到会议桌前的那一刻，我已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这是商业谈判。

 

“您好。”男人放下了刚才为止还翘起的二郎腿，将胳膊肘撑在桌上，率先做了开场白，“久闻大名了，lady。”

“您好，弗朗西斯先生。”在念出他名字时，我偷偷注意了他的表情。看样子，我没有叫错人。

“您印象中，我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诶？”

“弗朗西斯大人，那个……”边上的少女似乎有些慌张地提醒着什么，可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让你失望了吗？”他撤去了敬称，向我投来一道探究的目光，“不是个能让年轻气盛的lady痛斥一顿的糟老头子，让你失望了吗？”

手段强硬，但衔接却又滴水不漏。的确不像青年人所为。可被他这么一问，我并不打算就此改变我的计划，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难道不是糟老头子，我就不能痛斥一顿了吗？”

他似乎有些诧异，我干脆地起身，从包里拿出我写的草稿。

“这公司，是我的家族产业，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的构成、它的长处和它有待改进的地方。”

“……您把弱点称之为‘有待改进’？”男人顿了顿，再次用回了尊称。

“是的。它就像一个系统一般，是可以被优化到极致的。我的员工可以做得到。”

“你的员工……”男人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半晌才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了改变，现在需要的是，维持原状。”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收购你的公司了。”他也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Lady，我收购你。”

“什……”

我正愣神之际，男人从我手中抽走了那张草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如同你相信你的人一样，我也相信我的人——包括你。”

 

他大笑着从会议室离开，如同在机场时一般地旁若无人。

“收购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至于他说的“收购我”，我也只当是男人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并没有太过在意。

 

 

直到不久后的某一天，他再次登门拜访。

“那时候前景一片大好，我们怎么就突然偃旗息鼓了。”他拎着购物袋，自说自话地坐到了沙发上。

“嗯？”我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简短地发出疑问。

“说实话，那时我觉得，这样的公司不如由我来接手。”他接过我递给他的水，一饮而尽，“但是看到你，我改变主意了。”

我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之前打算收购我们的原因。

“幸好，幸好我收购了你……你知道吗？我拿到神之眼了。”

“神之眼不是那家很厉害的……”

“对！就是那个。感觉路突然就打开了一般，从那种状态中出来，你是除了露易莎君之外，我遇到的第一个人。”他看向我，眼中闪着光芒，“所以，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诶？”

 

 

一路上，他絮絮叨叨地说，要不是露易莎君家里没法煮饭，他就要能够用上特价锅了。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以至于我偷偷在想，究竟是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够让这样的一位大老板把商场特卖描述成兵戎相见的战场。

 

然而他踏进餐厅时，立时切换成了商业精英模式。这或许就是久经沙场的商人吧。

他的引导非常绅士，甚至会帮我切好牛排。在他将盘子递给我的一瞬间，我注意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印。

曾经有过婚姻吗？

我边吃着牛排边漠然地想着。

 

 

……

…

我是不会对他做什么其他的想法的。守住家族留给我的公司，就是我的所有使命了。可奇怪的是，自那次晚餐后，他来我们公司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来似乎都非常高兴。

“我感到，你就是我的青鸟。”这天，他高兴地像个小孩，一脸的雄心壮志，“自从收购你之后，好事情越来越多了。侦探们甚至找上门……啊，这个不要外传，还是绝密的。”

我被“青鸟”这个词触动了。青鸟，幸福的使者。可弗朗西斯先生是个外国人，那么他所说的“青鸟”，是否等同于他们所说的“胜利的女神”呢？

我心中一动，随口便问道，“可弗朗西斯并没有给过我收购费呢。”

“嗯。这倒是。”本是一句玩笑话，他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等等，收购个人，岂不是……包养？我脑中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地不合适。

“啊，请不要介意……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我感到有些局促不安，脸上止不住地发烫。

“嗯——你说得对，我们这就出发吧。”

“等……去哪里？”

“买戒指。”

“买，买戒指？！”

 

坐上了车，我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买戒指”，这难道是说，弗朗西斯先生对我……

我的心跳快得厉害，这念头一冒出来，我便止不住地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而这一想，便想出了事情。

他是绅士的、精明的。强硬的手段下藏着的是他对手下人的关怀。员工是自己的，自己的人是优秀的、也是绝不容他人侵犯的。

这想法与我自己不谋而合。若说良配，弗朗西斯先生应当……

 

 

“到了。”

“啊，好。”我随弗朗西斯先生一同下了车，面前的的确确是这里最大的珠宝店。

他走在我前面，带我走到了戒指专柜。

“对戒，啊，不过男戒先等等。”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去了隔壁的柜台。

那里是金饰？弗朗西斯先生去那里干什么？

我感到有些疑惑，却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柜台上。耳边是导购员热情的推荐声。我想了想，挑了价格适中的一款女戒。

“真适合您。”试戴的时候，导购员说着套话，不住地夸赞我。

“这款太普通了。”弗朗西斯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托着下巴说道，“做一点定制设计吧。”

“好的，请您稍等，我去拿一些定制设计资料。”导购员点了点头，微笑地离开了。

 

“弗朗西斯？”我回头去看，却见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款式简单的金戒指。

那光泽，反射着店里的灯光，刺得我的眼睛生疼。

“啊，”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这里的成品也只有这种水平了。虽然比不上原先的，不过总不能让它空着。”

“空着……”也就是说，他有妻子。

“嗯。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用既成品的。一会儿设计资料来了，我会让他们开男戒的预付单据，你结婚的时候就可以……Lady，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他顿了顿，“我的青鸟，可是要为我带来幸福的。”

 

原来他根本没有理解错，只是我会错了意。我是他的青鸟，可我只不过是他的青鸟。他的胜利女神，一定还在等待他的凯旋。

我在心里自嘲说，原来终究是自己输了。可又转念一想，我根本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站上过擂台。

——可笑我，竟是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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