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ir_Idegran

生活这么苦,不来点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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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野乙女向】人鱼

*是太宰治x自设女主。

*跟原先写的自设女主的故事情节上有串联(可以理解为联动小彩蛋)。

*有暴力描写,请未成年自觉点击叉叉关闭。

*原先这标题的文章分了几篇,但只写到一半。现在修改并补全了情节,所以感觉描写熟悉请勿感到惊讶,只是把咕咕产物补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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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硝烟散尽……』

 

 

【12:00】

宛若躺在水床上、被轻柔托举着一般。微凉的风混合着温柔的阳光透过薄衣,眼前的漆黑中透着点点光亮。

极为突兀地,大量的杂音捶击着早已被水浸湿堵住的耳朵,在脑袋里炸裂开来,有如夏日惊雷和……那场战争。

少女睁开眼睛,阳光争相恐后地灌入眼里,刺激着神经细胞。照在身上的热度不再温暖,反而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压身。

眯了眯眼,她下意识抬手要挡,才发现手动弹不得,似乎被什么压住了。生理性咳了两口,有温热的液体呛出。她一转头,眼见着血糊糊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是内脏的碎片。

 

随着视觉的恢复,她确认到压住自己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辆土方车。

手骨已经完全碎裂,整条手臂软趴趴地贴在地上不能移动分毫,怕是一直伤到了肩胛骨。视线所及之处,那巨大的轮子在地上刹出一条带血的痕迹。

视线没有受损,思路也还清晰,至少头部重要的中枢还健在。

——趁着痛觉还未恢复,她快速梳理了情况。

 

“拜……托……”

嗓音也恢复了,她感受到声带的振动。视线里闯入一个人,脸上带着急切的表情,嚅动着唇好一会儿,才转头伸手招了几下。

不一会儿,又多了两个人过来。

……!

席卷而来的疼痛贯穿身体,她不止一次经受过类似的疼痛,然而习惯了疼痛的身体却没能教会意识如何抵抗。

她昏过去之前,脑子里想的是:

妈的,第一个人为什么半天不说话,不然至少能问问情况。

 

 

【5:00】

太宰治睁开眼睛,眼前迷迷蒙蒙地似是有个身影出现,不知怎地令他倍感熟悉。

“……”

他下意识地半开口呢喃出她的名字,手向前一抓,却是抓了个空。

绑满绷带的手臂因着这姿势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他一个激灵,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我在想什么呢。

摇摇头挥去脑中人的倩影,他以为自己顺利将半梦半醒间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才这个时间啊。”

港黑鲜少在白天进行工作,可鲜少并不代表没有。

周遭雾蒙蒙的透着黎明的灰,这是他不熟悉的起床时间。

手臂上痒痒的,是绷带松了,不轻不重地晃荡着轻抚过手臂上的肌肤。他啧了一声,用牙咬住绷带的一端,配合着将它重新系好。

被刻意舍去的那段记忆不听使唤地飘了出来。

……

他难得获了假期,却被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扰了清梦。

窗外的雪反射着阳光,他不得不下床拉起窗帘。这一动,似乎是拉到了被子,身边人“唔”了一声蜷缩起来。

彼时,少年的手和单只眼睛刚伤了不久。他为她盖好被子,起身倒了杯温水置于桌上,便开始对着镜子绑绷带了。

不久之后,他将温度正好的水递给刚醒的少女,却不坦率地谎称那是自己喝剩下的。

……

“行为会触发记忆……但我可不想,每次绑绷带就想起你。”太宰用力扯了下绷带,手腕上的肉因而被勒紧、微微变形。

“毕竟——”太宰嘲讽一般弯起嘴角,把手伸进衬衫袖子里,“绷带可不会像你那样,不听话地到处乱窜。”

竟是全然忘记自己正是因为绷带乱跑,才要重新系它的。

 

 

【9:00】

早上的空气相对比较清新,可即便如此,深呼吸这片区域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也一定会让人感到不适。

 

太宰今日的工作是审讯一个据说嘴非常严的女人。

他清楚地记得,当他前些日子听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不由得嗤笑出声。

“根本没有审讯的必要。”他说。

 

然而今天,他准时到了审讯所大门。

这里24小时有人看守,但太宰平日里不常来,只有偶尔极重要的情况下,他才会过来审讯。

其中一个看守的人是新来的。他早早就听说过这位最年轻的、拥有铁血手腕的黑手党干部了。

得知他今日要来审人,新人看守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

另一个资历老些的看守瞟了他好几眼,心里想着:这里这么多拐角,别说你梗着脖子看了,就算是把脑袋从最近的拐角伸出去,都不能看到审讯所的大门。

但他抿了抿嘴,没有出言奚落新人看守。

 

“怎么这么慢。”窗口忽地打开了,一阵风伴随着这句话卷了进来。

“中原大人。”年纪大些的看守见怪不怪地向蹲在窗台上的中原中也鞠了个躬。

“啊啊啊啊——唔!”

新人整个心思都在太宰干部身上,竟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形。他瞅了两眼没见着人,一扭头就要问搭档的看守,却看到站在窗台上的中原中也。惊吓之中本能地大喊起来,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人紧紧捂住口鼻。

 

十几秒之后,太宰松开手,踩过昏倒在地的新人看守,站到审讯室门口。

他看到刚才跟中原中也打过招呼的看守啪地一下立正了,向自己九十度鞠躬道,“又要劳烦太宰大人了。”

很好,没有去看地上那个废物。

太宰治微微点点头,示意看守去开门。他刻意忽略了中原中也的存在。

 

然而中也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喂。”

“咦?怎么中也又——先开口跟我说话了呢?”太宰眼神带着奚落,“明明自己憋不住非要说话,却总——是——说我算计你。”

“啧。”中也焦躁似的轻跺两下脚,眼神掠过昏倒在地的看守。

太宰的眼神暗了下来,“我会妥善处理好的。”

正说着,门打开了。太宰一脚踏进去,他猜想中也应该正在思考他上一句话的意思,当即一枪解决了昏迷不醒的看守。

“喂!太……”

中也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可他的声音被太宰带上审讯室铁门的哐当声截断,就如同那看守戛然而止的生命一样。

中也不甘心地将眼睛凑近到门边墙上那个小小的显示器上,看到太宰的身影。对方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似乎在确认药剂和工具。然后他走近到显示器前,那不带感情的眸子通过显示器传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中也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很快,太宰治便从显示器中消失了。片刻后再出现时,手里拿着个汽油桶——那在审讯室里经常被充当作凳子用。

 

中也刚松口气,冷不防地视线中却大咧咧地闯进了一个鬼脸:是太宰治又折返回来了。

“偷窥狂!”太宰伸出舌头略略了几下,将监控摄像头关闭了。

“可恶!”中也本就没想看什么,他知道太宰在审讯时一向是不让任何人进去,也绝不会开着监控的。

他不过是,因着太宰突然开枪杀死自己人,隐约觉得今天的太宰治有些许不对劲罢了。

 

“我就不该过来看这混蛋!!!”中也泄愤似的踢了两脚铁门,双手插袋便要跳下窗,可脑海中忽地飘过少女调笑似的表情,于是收回腿,老老实实经由走廊去到楼梯间。

 

 

【9:45】

审讯室内,太宰关了监视器,看到监视屏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庞,冷笑了一声,“语言也好,文字也罢,若不能串联起来……”

(“若不能串联起来,小朋友,那就只是碎片。”)

“可我已经……”

太宰紧握双拳走到那被绑女人跟前,打量着女人:那人浑身是伤却充满敌意地望着自己。

“能看到审讯对象因听到我的名字而露出各种不同的表情,”他从喉咙口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充当作笑声,“我很高兴哦。”

 

轻轻地、仿佛怕伤害到对方一般,太宰治解下绑在对方嘴里的麻绳。

“前几天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看到了你的照片。”

太宰治慢慢开口,吐字清晰而温柔。他将女人原本连同绳子一起被塞进嘴里的发丝拉出,细致地替她别到耳后。

“我跟首领说,没有必要审讯你。”

 

女人眼里划过一丝希望和精光,她眨了眨眼,眼底深深的恨意暂时性地被一抹独属于女人的柔情所替代。她刚要开口,却迎面感到一阵风,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己生理性的喊叫和那一口喷出的血。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太宰抬手给了女人一拳,又连开两枪击碎了她的膝盖骨。

“我也考虑过用拳头可那样会脏了我的手。就算是用枪托也不能保证我能忍住不毁掉这把枪。我想……你也不想生吞枪膛和子弹吧。”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加重甚至吞掉了部分音节,唯有最后那小半句宛若被缰绳紧紧勒住的马匹一般、不甘心地放慢了速度。

 

女人痛苦地嚎叫着,眼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最后我想出了很好的方法,”太宰治深深地、深深地吸进污浊的空气,再一顿一顿地分段吐出他们,“用枪口击打之后连射高温消毒。”

在房内踱步着,他挺起胸膛好似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般。

 

女人的叫声还没停,他心道一个混黑的女人怎么这么呱噪,一伸手便钳制住她的下颚,用力一掰让她的下巴脱了臼。

“再发出声音,就拔掉你的舌头。”太宰治眼神晦暗不明,眼底翻滚的情绪是女人看不懂的复杂。

她呜呜啊啊的吞回了自己的叫喊。

 

太宰这才放开她继续说话,“你见到我对你如此小心翼翼,一时之间也打消了咬舌自尽的想法,而之前的审讯人员将你身上所有能自杀的东西全部卸除了,更不用提你藏在口里和挂在脖颈中那些毒物。”

顿了顿,他眼神里再次染上疯狂的色彩,“嘴里没有任何可咬之物时的惨叫,才是最真实、最动听的。”

 

疯子——!

女人本能感到害怕,动摇之下用舌头不顾一切去蹭上颚的虎牙。可即便是这等无用功的动作,在发现少年亮得诡异的眼瞳紧紧锁住自己时也逐渐停了下来。

不过几秒的时间,太宰治便走近到女人身边。他鼻腔里冲出一股带着蔑视和轻贱的意味的气流,在接触到空气的刹时发出极短的声音。手中拿着的枪已换成了穿孔用的器具,那是他进门去查看药剂和工具时用背部挡住女人的视线悄悄拿了的。

 

“很惊讶是吗?”太宰压低了声音,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惊讶就好。”

利落地扣住女人的脑袋,太宰掰开她的嘴。在钳子拉出舌头固定住后,用穿孔器给她的舌头强行打了孔。

“唔嗯——!”

“嘘,不要喊,这是正规的纹身专用打孔器。”他眉眼弯弯,表情平和起来,不急不缓地着重了“正规”二字。

打完孔,他给女人穿上舌环,绳子一端穿过舌环,另一端则挂在女人头顶边的架子上。那个架子原本是用于给审讯对象们打点滴用的——在这点上,太宰治坚持要点滴而不是注射。因为那药水一滴一滴冰冰凉凉滴入血管,尤其是当隐瞒药水作用的时候,配合着语言的描述,能够在对方面上看到的神色是极为丰富、不容错过的。

挂好绳子,看着女人因舌头被拉住而无法完全合拢嘴,不得不仰着头努力让舌尖的痛感减轻些的样子,看着女人渐渐不能控制住自己从嘴边留下的唾液并因此感受到屈辱的样子,太宰治转了转眼珠。

“清醒时分无法控制唾液分泌时的屈辱,听说似乎与无法控制排泄物时感受到的屈辱有相同之处。”

太宰坐到“凳子”上,刚翘起二郎腿,就被升起到上空的太阳光晃了一下。他眯起眼,立时扭头去看那高悬在天空的太阳,直到看得眼睛生疼,才把目光收回到女人身上。

“啊,抱歉,我忘记了,你那个角度恐怕是看得到更多的阳光……这对你来说太过于残酷了。”

好像上衣服沾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少年用力拍了拍它。然后又从另一边拿过一截很长的麻绳,在女人惊恐的眼神中,重又走近她,将那东西展示给她看。

 

“本来他们要给你用这些的。可这样一来会毁了你的脸蛋。难得美丽的脸,要是毁了——恐怕我进来时那温情样子的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吧。”

“这里头编进了一些尖刀片,不过好在这绳子够长。”太宰呵呵地笑着,也不知是认为这前后两句话有些什么关系,不讲理地给它们用上了连接词。

他把绳子小心翼翼地绑在女人身上,一边还嘱咐道:“别动哦,乖乖的它们还不会戳到你。要是因为你乱动而划伤了——女人哪里最适合这种绳子,我就把它们塞进哪里。”

太宰治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沉,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不消一会儿工夫,他便做好了这一切,又站远了些去观察绳子绑好之后的样子。

 

忽地!仿若是忆起了什么似的,他上前解开绑住女人双手的绳子。膝盖被击碎,舌头又被吊着,女人只能扭曲着面容强忍着疼痛站立着。可顾此失彼,不是膝盖疼痛便是舌头疼痛口水直流。

没过几十秒,女人开始口齿不清的说起话来,太宰只辨明了 “行动”、“炸弹”这几个词。她的眼中充满哀求,那哀求甚至比对他的恐惧更甚。

他吊起嘴角,又一次走近过去,这次枪口的目标是肺部。

“还在撒谎。”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女人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看她不断费力呼吸,看她双脚不断打颤。

“肺破了不会马上死去,但……再怎么呼吸也喘不上气,慢慢地便会……”

“唔唔……嗯嗯嗯……”

女人手舞足蹈挥动双手挣扎的样子,实在滑稽之极。

“我说了吧,语言也好,文字也罢,若不能串联起来便只是碎片。……只是很可惜,我已经把那些碎片接起来了。”

太宰说着,将之前坐着的桶放回墙角,“我的下属此刻应该已经解决了事情。我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审讯你,不过是让你的同伴以为事情一切顺利罢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审讯你的必要。”

 

 

【11:00】

太宰走出审讯室,空气中的血腥味立时减弱不少。他伸了个懒腰,歪了两下脖子。脖颈处的骨头因为他的动作咔咔作响。

“处理干净。”太宰治给门口的人留下这四个字便离开了。

 

(“谁能想象到,在这风平浪静的海面底下,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是重重叠叠的危机……”)

此事,太宰治已安排了下属去首领处念报告,是个新调任到自己部门的下属。而至于他是否能在首领办公室读完那份报告,则根本不在少年的考虑范围之内。

“新的下属,总要历练一番不是吗?”他从喉头发出低沉的笑声,强行挥去脑海中那温柔女声念出的语句。

 

晨起之时,太宰断定今日定是个阴云密布之日。可在审讯室看到高悬的太阳,比起欢喜倒只觉刺眼。

本是无所谓对错之事,猜错亦是无妨的,可他却莫名生了气,直直盯着太阳——这使他断定错了天气的罪魁祸首——去看,也不去顾眼睛的刺痛。

我赢了。

他收回视线,如饮了一杯无糖特浓清咖般,获得了暂时的、苦涩的满足。

 

 

【11:38】

太宰用了半个多小时晃到首领办公室,满不在乎地哼着歌去敲门。

得到门内人的允许,他才开门进去。

 

汇报的新人已经不在里面了。

“你来了。”首领朝他点点头,“他可真可怜呢,一周之内是来不了了。”

首领口中的他,指的是汇报工作的新人。港黑最近人手不足,到处都是新招募的人。

太宰故意指派念报告的活给新下属,本就存了些微看热闹的心思在里头。这时听到首领在狠狠鞭挞新人后还一副旁观者的无辜语气,好笑似的哼了一声。

“小矮子之前看中他的工作能力。”太宰低着头,站在首领办公桌有些距离的地方理外套,“总要告诉他,谁才是他的上司。”

“真残忍呢。”

“不过是跟您学的罢了。”

 

首领笑笑,转动椅子让自己背对着门口,“下次不要再跟中也君抢人了。她不在,中也君那里也有缺口。”

太宰治耸耸肩,不置可否。

 

 

【12:00】

接到新任务,太宰边在心里盘算,边抬脚跨出门。

思绪在看到微微被云层遮住了光辉的太阳后,飘忽到那间酒吧。他想起那里光影斑驳的桌子,想起冒着冷气的杯子,想起……

 

他已经走出了港黑大楼,可还没能挥去那些从背后缠绕住他的过去之影。他背负着它们,带着它们一同走出大楼。

还没等走过街角,耳中传来接连不断的车喇叭声。

 

早餐不过入口了些速溶味增汤,此时饶是男性也顶不住了。他眼前开始迷蒙起来,滴滴叭叭的车喇叭声环绕在耳边,吵得他心跳加速微微冒汗。

记忆中酒吧温柔的微光完全消失了。

他感到自己好像被阳光炽烈地灼烧着,于是他焦躁地脱下披着的黑色外套拿在手里,任由那长长的衣摆在地上被拖行。

 

只会滴滴乱叫的铁疙瘩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恍惚间他看到了失踪许久的她。那人浑身湿漉漉的,身影虚幻得如海市蜃楼,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在阳光的照射下,海面波光粼粼的。”)

太宰治忽地忆起了那故事开头语的前半句。

 

他笑自己又是想起了她,脚步一转走近了最近的小巷中。

 

 

【12:15】

太宰治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太宰治身边传来一些脚步声。

“你们先回去吧。”

他听到对方这样说,于是那些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干嘛?……啧真脏啊你这家伙都不知道擦擦的嘛!”

太宰治等来的人似乎在擦空着的那一半椅子,底下固定螺丝有些松动的长椅整体微微摇动了一阵。

“没想到,中原干部也有这样的一面。”太宰治睁开眼睛,转过脸去看中也,他的声音因为仰着头的关系,比平时稍微高了些。

“怎样的一面啊!……啧,有话说话,少用那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我。”

“哼,”太宰治收起戏谑的眼神,松了松搁在长椅上的双臂。他坐直身体收起二郎腿,双手交握在身前,把前小臂搁在腿上——仿若审视者一般。

只是他的目光却空洞洞、毫无焦点地“安放在”虚空之中。

他好似在回忆些、只在中也的面前才得以显露的记忆。

“我说中也,”他没再用“中原干部”这个带有挑刺意味的称呼,“你听过人鱼公主的故事吗?”

太宰治的声音有些空,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12:20】

中也几分钟前途径这里,看到坐在这儿仰着头闭着眼的太宰治。

对于自己搭档突如其来的发问,中也冷笑着没有回答,权当是太宰治又发了疯。毕竟对方今天早晨看起来就不怎么对劲。

但当他对上太宰治那空洞的眼神时,中也认真了起来。他皱起眉头,这次却是认真地弯起嘴角,自认为完美地表演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啊?我说太宰,你在发什么疯?”

 

不过瞬息之间,中也心里已然有了揣测:大抵是因为那少女的事情。

可中也想不通,且不说她已不在许久了,“人鱼公主”又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新信息?太宰不是会轻易对人说私事的人。可那家伙的童年定不是听着什么“人鱼公主”、“白雪公主”之类的童话故事长大的。他自身的这种性格,也使其绝无可能主动对“人鱼公主”的故事感兴趣。

那么,这问题到底从何而来?

一个晃神,中也似乎又身在名为太宰治的层层迷雾中了。刚得以窥见一些周围的环境,新的浓雾又接踵而至,将自己层层围绕。曾照亮过迷雾的太阳自信满满地起誓,定会将那长年累月积攒而成的湿冷雾气刺透,可不久之后她便失落了光辉,再次徒留中也一人手持足以一击必杀的尖锐武器,却因无处可投、无敌可杀而不得不放下,由着那些窥见过阳光的雾气报复性地反噬过来。

——明明是雾气,却毒得很。

 

他只能暗自咋舌几下,挠挠头发,“你问这个干嘛。”

太宰治依旧眼神有些空,却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故事里的人鱼美丽善良,可希腊神话中所说却截然相反。人鱼们常以歌声诱惑意志不坚定的航海者,以此来果腹……”

他说到这里,眼中似乎有了神采,“如若其中并无后来者借鉴的因素存在,那么与桥姬中的相通之处又该归咎于说话者和听话者分别存在的哪些性质呢?”

“我不是陪你在这里研究这些的!”

中也听得一头雾水,他咋了下舌迅速站起身来。又用力一甩手臂,仿佛狠狠将那用来杀敌的尖锐武器丢在地上一般。

果然不该管这家伙!

中原中也不知第几次这么想,在心里鄙视这个总喊着“狼来了”的搭档……尽管下一次他还是会“真假不辨”地上当。

 

然而还没等他习惯性地把手插进裤袋,太宰治又开口了。

“你相信长生不老吗?”

“这问题从你嘴里问出来,可真是讽刺。”

因着心里那份无处发泄的郁结和隐隐的“又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了”的懊恼,中原中也重重地坐回了长椅上。上面的螺丝吱呀了几声,艰难支撑着破败的钢铁躯体,仍旧坚守岗位。

 

“中也你又重了。”太宰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这家伙!明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要死不死的语气。”

“哦——那也就是说,你还是喜欢审讯室play?”

“才不是!”

中也一把拉住太宰的领口,他说的“审讯室play”自然是指早上那个鬼脸。但吊起嘴角说出这个词语的太宰治,的确比刚才那没有任何表情的太宰治顺眼多了。

太宰啪地打掉中也的手,整整领子。

 

要较真起来,估计天都要黑了。

中也这么想着,极力劝服自己不要飙血压。他哼了一声把话题带回正轨,“你说的那个什么……人鱼的,还有那什么长生不老的,怎么了?”

“中也或许不知道,”太宰又转过头去看中也,这次眼神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自豪,“在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跟她一起躲在破败的桥洞下……”

“你是说……?”中也忍不住要说出那名字,然而太宰先一步陷入了回忆中。

 

 

【12:35】

太宰治顿了顿,止不住的回忆失去压制,纷纷涌现出来:

那时,他能感受到的不过是周身刺骨的寒冷和从她身上传来的、若即若离的温暖。

在食物匮乏的这片区域,为夺食而上演的战斗时有发生。人类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遵从生理本能的动物呢?

就在刚才,他们一起在断桥下目睹了一场犬类之间的厮杀——或者说是虐杀更为合适。

一只狗,为了一小块肉,被一群狗追着撕咬。远处传来呜呜的叫声,可迟迟也不见有什么东西从那声源处走出。直到那条被单方面虐杀的狗断了气息,直到那战利品被那群狗的领头叼走……才看到一只头上长瘤的癞皮狗摇摇晃晃地、呜咽着拖着两条断掉的后肢爬出来。

“同伴是为了自己而死。”

少女的声音突然从太宰身边传来,他回过头,灰暗的天空下,少女的眼里似乎带着点湿润。

“它或许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自己,同伴是否能生活得更自由些。”

少女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没给太宰插话的余地。

“而如今,它再也不用担忧同伴了。它的优柔寡断终究杀死了最亲近的人……若是,一开始便决然赴死……”

太宰从那话语中似乎听出了细微的感情波动,“那么,你又如何呢?”

“别你啊你啊的。”

少女转过头来,盈满泪水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她用手点了点太宰治的鼻头,“小少爷哟,我可比你年纪大呢。”

太宰治翻了个白眼,被少女尽收眼底。她扑哧一笑,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既然一起在这躲雨。我给你讲讲童话故事好么?”

“幼稚。”

“别这么说,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老老实实听些美丽的故事。”

“然后乖乖长成心存无聊幻想的大人吗?”

“哇,小少爷真是过分呢。”她咯咯笑着,沾了水的眼睫毛轻轻抖动着。

“我才不是那种……”

“在我眼里你就是哦,我可爱的小男孩。……所以,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但祈愿我们都能……死亡愉快。”

 

她的话题跳脱得让人无法接下,太宰治彼时并不知道她是从何处看出自己的自毁倾向。

现在想来,恐怕是求死者身上带有的“相同的味道”罢。

 

他回忆的最后,那条头上长瘤的癞皮狗开始疯狂撕咬同伴的尸体。

可是它——即便如此不堪——至少在死前,想完成自己的心愿啊。

太宰转过头去,想再看一眼她的表情,可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点点紫色的光芒,再无一人。

 

太宰治完完整整地回忆了几遍,这才再次开口接上了话,“她的样貌,从没变过。”

“什……!”

中也动了动身子,这一下似乎将太宰从回忆中彻底拉到了没有她的现实之中一样,他清楚地看到太宰脸色沉了下来,又很快地换上戏谑的表情。

“镰刀先生,是不是很惊讶呢?!”太宰吊起嘴角,笑容诡异。

“我——说——你——啊——!”中也听到那四个字,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顺势朝太宰治踢了过去。

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样躲开了。

“啊对了对了,首领托我给你的……”

太宰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身,喊了自己的搭档一声,右手去摸胸前的口袋,那里放着一张纸。另一只手则配合脚在下面做小动作——用力掰了一下椅子的靠背,又脚尖上挑,踢断了已经老朽的粗钉子。

“太——宰——”

中也暴怒的声音伴随着亮起的红光爆出。幸亏这里太过恐怖,来往车辆根本不敢多管闲事,都匆匆离去,也没造成什么伤亡。

 

 

【13:20】

这里是由深不可测的黑暗和重重叠叠的危机构成的。对于太宰而言,他的日常和“平静”或许就是偶尔欺负调侃中也,时常冲在枪林弹雨中受点伤罢了。

他踢开临时居所门口还带着温热的尸体——是他刚才解决的敌对势力探子,走进房间。

关上房门,似乎便隔绝了血腥的世界。他正打算闭上眼休息会儿,手机又滴滴地叫了起来。

 

 

【13:30】

他站在了医院门口。

 

 

【13:31】

她有严重的洁癖,很喜欢消毒水,但又非常讨厌消毒水。

因为人类总喜欢把伤员送到医院。

……抱歉,上一句是迁怒。

 

少女叹了口气,猜想失血过多的自己,脸色定然跟医院惨白的墙有得一拼。行动受限,无从推测自己的任何处境。这种情况……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

“没想到还有残党在啊。”

冰冷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枪上膛的响声传来,她转过头,却看到持枪人微微睁大的双眼。

复数的跑步声渐渐近了。她看到少年伸出左手向赶来的人摆出停止的手势。

最终还是少女先笑出了声,“不带下属一个人先冲,可不是好习惯哦,阿治。”

 

少年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直到她说话,他才敢发出呼吸声。这下确认了她是真实存在的,太宰毫不犹豫举起了枪。

少女不躲不闪,任由子弹带着风穿破耳边的空气。

“消气了?”她这才偏过脑袋,朝他眨了两下眼睛。

太宰大步走过去,站在床边俯视她。她乖巧地躺在那里,手背上的红色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刺眼。

 

我的人鱼小姐……

太宰治神色晦暗不明,他不知道这次她能留下多久。

如若她真是长生不老的人鱼……

太宰治弯起嘴角,他俯下身子去摸她的头。

断掉些什么才能留下她?给予些什么才能拴住她?

 

 

『总有一天硝烟散尽,我已不是我,而你仍是当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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